孤獨的幻想——讀〈詩經．伐木〉札記／望軒

孤獨的幻想

——讀〈詩經．伐木〉札記

文：望軒

〈詩經．伐木〉

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於喬木。

嚶其鳴矣，求其友聲。相彼鳥矣，猶求友聲。

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聽之，終和且平。

伐木許許，釃酒有藇。既有肥羜，以速諸父。

寧適不來，微我弗顧。於粲灑埽，陳饋八簋。

既有肥牡，以速諸舅。寧適不來，微我有咎。

伐木於阪，釃酒有衍，籩豆有踐，兄弟無遠。

民之失德，乾餱以愆。有酒湑我，無酒酤我。

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迨我暇矣，飲此湑矣。

起初讀《詩經》的〈伐木〉，未能把握得到意旨，所以翻了一些書看看，有個說法從政治上講，還指出是「理想——現實——理想」的結構。這一角度體會不深，倒是讀出了一個孤獨的伐木者，而詩中的歡聚，到底是真實還是幻覺，始終說不準，但如果是幻想出來的，這伐木者的孤獨形象和情緒就更深刻了。

整首詩寫了很多內容，但最突出的還是反複在每章首句出現的「伐木」，除了以「起興」解，可不可以刻意塑造的主人翁呢？伐木時丁丁的清脆響聲，驚動了雀鳥，其鳥鳴好像在求友，在幽谷也在孤獨者的心中迴盪。詩人有意將彼此打通，點出孤獨的伐木者，盼望交友，或與舊友聯絡。我想他是過於忙碌或是性格影響其社交生活。詩人在第一章已經將之推到極致，寫求神傾聽他的願望，希望能度過和平簡單的生活，或許他也在期盼心中的安寧。

這個期盼於第二章轉折得極為精彩，第二章我讀出了詩人或伐木者的怨忿，「許許」二字可能是急速砍伐時發出的聲音，要這樣的形象更配合此章情緒。他似乎回顧了從前的片段，或是預想邀請親友聚會時的情境。「寧適不來，微我弗顧」和「寧適不來，微我有咎」的怨氣配合伐木者手中的斧頭，我不但聯想到雀鳥會飛出鳴叫，還彷彿看到整棵粗壯的大樹被他全力發洩的一擊而緩緩倒下。

第三章再次極端地轉折，彷彿立刻轉往好處想。他理想地希望聚會時不要再疏遠，其中可能有些人失德，介意自己的酒微菜薄，但仍可繼續享樂。結尾的「有酒湑我，無酒酤我。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迨我暇矣，飲此湑矣。」反複強調「我」字，看似歡聚時的快樂，但孤獨感真是相當強烈。不論是這個「我」，還是求友的鳥鳴，都呼應著伐木者孤獨的活動和心靈。因此，我嘗試把它誤讀成伐木者的幻想。伐木者的鬱悶簡單像個患有心理病的小伙子，只能不斷向好處和壞處想像，無法度過美好的社交生活。

也許這首詩的結尾「迨我暇矣，飲此湑矣」和我忙碌的工作生活相配合，使我不知不覺間代入了伐木者的心靈世界，甚至讀出了詩人的悲涼。我承認自己的無知，沒法完全理解這首詩的真實內容，那就把我投放於詩歌裡的幽谷，與伐木者同在吧。

2013年7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