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火煨字

2013年4月4日 星期四

試談孟郊的「凍」印象——從〈苦寒吟〉、〈夜感自遣〉談到〈遊子吟〉/望軒


試談孟郊的「凍」印象
——從〈苦寒吟〉、〈夜感自遣〉談到〈遊子吟〉

文:望軒

孟郊〈苦寒吟〉
天色寒青蒼,北風叫枯桑。
厚冰無裂文,短日有冷光。
敲石不得火,壯陰正奪陽。
苦調竟何言,凍吟成此章。

孟郊的詩,我讀得很少,所以此篇筆記,只是讀了幾篇之後的印象,純粹和大家一起探討,還望指正。

初讀孟郊〈苦寒吟〉時,幾乎看不出有甚麼特別的內容和情感,覺得詩人透過這首詩為自己塑造一個形象。也許有人考據其生平,認為這首詩反映了他人生的悲苦。如此分析並非不可以,只是把詩歌作為附屬於生平的工具,缺少了一點審美趣味。我也不是想把藝術的層次置於現實之上,只想讀者多一點聚焦,既然是詩歌,它自身塑造了甚麼有異於現實的美感?

或者因為「郊寒島瘦」的觀點影響,對兩位詩人的印象相當接近,好像互相印證似的,今天或許應該重估其意義。我對孟郊有沒有「瘦」的印象呢?有一點,因為「枯桑」二字。不過我回想,應該以「枯桑」作為孟郊的自我形象塑造,還是〈苦寒吟〉整體上說?應該怎樣說明我自己的設想呢?如果是前者,「枯桑」和詩人是主體,同受「外在」的天氣影響而受苦。然而,我的感受傾向後者,從那個「凍」可以玩味,頗有內外一體的味道,「寒」不只在外,已被詩人內化了。試想想,我們在寒冷的天氣裡,顫抖著說:「好凍!」時,意味著「凍」不只屬於天氣,而是我們彷彿擁有了「凍」一樣。這樣解釋,「凍吟」二字有了著落,我覺得詩歌本身真是渾然的詩人形象,詩成了詩人自身。

因此,這首詩給我的「凍」印象是,詩人想寫的不是瘦,而是「厚寒」。詩人的苦來自體內的厚寒,苦是幾乎受不了,又無何奈何的感受。「厚冰無裂文」極力寫「厚」,「短日有冷光」寫的是「沒有」那一面,沒有暖熱,引出五六句:「敲石不得火,壯陰正奪陽」孟郊不斷強調苦寒的厚度,已經凝結於詩人的內在了。

  寒氣彷彿在詩人內裡遊轉,困住了,走不出來,「凍吟」二字真是妙極。他的另一首詩〈夜感自遣〉,有一句:「如何不自閒,心與身為仇」看他將自己的身心敵對,就知道他的「苦調」確是來自詩人內裡的「凍」,我說的厚度可不可以這樣理解。又,重讀名作〈游子吟〉的「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以往讀這首很暖,讀了〈苦寒吟〉和〈夜感自遣〉之後,覺得「寸草心」內裡太凍,短日無法溶掉其厚寒,能報三春暉嗎?詩人如此苦凍,如何面對母親的愛呢?讀到這裡,寫到這裡,彷彿感到詩人的至寒、母親的至暖正處於混和又互相搏擊的狀態,純粹是個人的閱讀想象,只覺得孟郊的心理應該相當複雜。

2013年4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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