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火煨字

2013年10月1日 星期二

踏上落幕的長安舞台——讀趙嘏〈長安秋望〉札記/望軒

踏上落幕的長安舞台
——讀趙嘏〈長安秋望〉札記

文:望軒

趙嘏因〈長安秋望〉被杜牧稱許為「趙倚樓」,杜牧也有〈長安秋望〉詩,這位晚唐大詩人並沒有貶抑他人抬高自己,反而大加讚賞,實屬難得。如果翻開杜牧〈長安秋望〉來看就更為有趣了,詩云:「樓倚霜樹外,鏡天無一毫。南山與秋色,氣勢兩相高。」我們發現他的詩也有「樓倚」一詞,但卻給趙嘏「趙倚樓」的稱號,或許暗示了他認為趙嘏寫出比自己更優秀的詩句。

趙嘏〈長安秋望〉
雲物淒清拂曙流,漢家宮闕動高秋。
殘星幾點雁橫塞,長笛一聲人倚樓。
紫艷半開籬菊靜,紅衣落盡渚蓮愁。
鱸魚正美不歸去,空戴南冠學楚囚。

杜牧寫的是「樓倚霜樹外」,樓台倚仗一片霜樹而突出,秋色的景象雖有一定的氣勢,鏡天一句也寫出清氣。可是與趙嘏相比,就欠了一層力度。那份力度在於,「清」和「勢」本身難以調和,杜牧落筆似乎帶有實驗性則卻不太成功,而趙嘏則比較接近傳統的寫法,添上晚唐時代的氛圍。寫秋之清,還得從淒清和蕭索入手,容易引人共鳴。平凡入手,出不平凡,還是不平凡入手,出平凡。這是有趣的詩歌寫作問題。

  也許,淒涼這樣主觀的情緒,還得靠「人」。杜牧〈長安秋望〉除了作者,看不出人,而趙嘏的「長笛一聲人倚樓」可以是詩人自己,也可能指向他人。這樣的淒清景色,引發詩人留在長安的不安感,是全詩的詩眼,因此才逗出最後歸去的想法。菊,與其說靜,不如是啞口無聲;蓮,落盡的紅衣,愁極,淒涼極。詩人想到鄉土的好,鱸魚的美,若不及時歸去,留在這裡,不過徒勞無功。「空戴南冠學楚囚」的「空」和「學」兩字,很能表現詩人的無奈。長安曾經的繁華,在晚唐人的眼中都成為殘星,他們體驗到末代的情緒,長安是唐朝詩人的大舞台,趙嘏站在上面感到存在的虛無,好比劇院的演出已經落幕,燈已關了,你才穿著角色的戲服上場。滿腔熱誠,即使再有實力,既沒有觀眾,也沒有舞台效果。你好比大後備演員,你說的話,歌唱的詩,被劇院的空座吸掉了,又或者只聽見自己的回音,彷彿連綵排的資格也沒有,遑論演出。你一個人倚著簾幕,正是和「人倚樓」類似的情境,耳邊響起淒涼的長笛聲更烘托出你的孤獨。趙嘏有一刻醒覺,領悟到自己必須及早歸隱。然而,僅有的歷史記載告訴我們,趙嘏肯定與時代作對,他心有不甘,繼續打滾職場生涯,與晚唐一起苟延殘喘。


2013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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