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火煨字

2013年12月24日 星期二

《雙連記》第二天之〈元有數〉(記二零一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望軒

《雙連記》第二天之〈元有數〉
(記二零一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望軒

西悠飯店的自助早餐雖然選擇不多,但味道不錯。牆壁印著這間飯店的標誌,兩隻飛翔的大鳥。西悠,優哉悠哉是一件怎樣的美事。莊子寫大鵬始終是孤獨的,有沒有一種境界是成雙而行?

這一餐吃得不多,但已經感到有點飽滯。此後兩天,我發現自己因為昨晚的燒烤而導致不適。我出師不利,破壞了整個旅程的興致。我慢慢由飽滯,無法順利如廁,到肚瀉,並有腸胃炎的症狀,這些又併發了我幾乎發燒的徵象,使我身體乏力,頭重腳輕。這趟旅程一直由妳照料,我多麼歉疚,但同時應驗了旅行開始時的思考。我們在這次旅行中體驗日常生活,而不是追求特別的旅行經驗。生、老、病、死,我們都懼怕。這些都是生活上突如其來的事情,本來就是「特殊」的,但我們要以平凡心面對,把異常歸入日常,看似容易,其實很難,如我的想法,能這樣看待事物,已經很老練了。

身體抱恙,但是想在出發往羅東之前,先逛逛二手書店,自然能抖擻精神。早上先到台電大樓站,幸好還未出閘,你發現舊香居原來下午一時才開舖。結果,我們先到公館站,逛了一會校園書店和政大書店。在一間日本雜誌店買了押見修造的漫畫《惡之華》第七期。然後在茉莉書店等待開張,台灣真的很不錯,我們並不是頭兩個顧客,有一兩個客人也一同等待。我們四時多就要乘坐火車,所以能慢慢搜羅好書的時間不多(其實已經很多了)。我在《聯合文學》雜誌書架尋找一些感興趣的專號,選到第八十二期講流行歌的「詩魂歌魄」專號,另外妳替我發現第二百零三期的「二零零一台北國際詩歌節」專號。妳是我的眼。慢慢地,妳知道我的所需。在茉莉多買一本鄭樹森《當代拉丁美洲小說集》就離開了。拐彎到古今書店,那是我更喜歡的一家二手書店,店主很年青,是從香港到台灣生活,去年聊了幾句得知。買書的時候,依稀記得自己是這店的會員,我說出自己的電話號碼,果然是,得到一些折扣,在異地得到會員優惠的感覺很奇妙,好像很遙遠,又很熟悉。第三次到茉莉書店和古今書店,真有種回來看看老朋友的感覺。在古今書店淘到顏崑陽的《人生因夢而真實》,圓神出版的世界短篇小說精選,這系列我以前在樂文找到一本拉丁美洲的送給子陵,我在這裡買到四本(猶太、愛爾蘭、西印度、菲律賓),之後轉移舊香居也買到兩本(德國、英國)。舊香居不難找,憑著地圖和感應就抵達。這間二手書店的寶藏也非常豐富,書香也濃厚。我拍了些照片,但老闆說拍照之前應該詢問他們。在這裡我還買到伊凡﹒克里瑪《布拉格精神》,想到布拉格旅行,得須多了解一點才行。另外,妳再次替我發現林以亮《紅樓夢西遊記》,上次在古今書店替子陵找到時如獲至寶,我有書緣,果然可以再次遇上。最後付款時,妳想買一本查理休茲的史奴比漫畫《唉!查理布朗》,是舊版本,所謂懷舊氣息,就是舊香。

我胃口不佳,只顧逛書店,卻常常不記念著妳。我們到甘泉魚麵吃,看店名,覺得妳應該合適,魚塊麵不俗,我則吃蔬菜麵,盡可能清淡一點。

取回行李,到台北車站到羅東。我在車上休息,一個多小時就到達。那裡五六時左右就入黑了,天色很暗,又下著雨。本想買點食物,但還是先到那裡再算。在站外隨便打了一輛計程車,我們住的地方在很偏遠的山上,差不多要半小時的車程。隨意在車站外截的士,我覺得很不安全,絕不建議,但妳說不用怕,就硬著頭皮上了車,把一切都交給了上帝。我的內心像四周一樣陰暗,汽車經過熱鬧的夜市後駛入山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被運載到哪裡去,在車上我感到生命絲毫不在自己的身上,完全倚賴他人。我的存在不單與妳雙連,與司機,與其他司機,與山上的所有生命,與世界的林林總總連結在一起。山路只有單程路線,左急右彎,有幾次險些與對頭巴士相撞,擦身而過的車輛幾乎要毀壞計程車左邊的倒後鏡,咄咄逼人得叫我們差點連人帶車滾下山崖。

感謝神!安全到達了。司機,謝謝你沒有傷害我們。我總是過份謹慎,對整個世界都缺乏信心,近乎被害妄想症的地步。我擔憂自己會成為下一宗頭條新聞中的受害者,更重要的是如今不只我一個人,虛弱的現代人們,有誰能擔保自己隨時擁有足夠的能力去保護身邊的人,反抗那些有備而來的傷害和突襲?我知道妳不懼怕,是因為我們身處台灣而不是大陸。然而,我總是運用了《快思慢想》所提及的系統二去思考,我們其實無法肯定台灣是比大陸安全的。印象,很多時候我們取決於印象,而印象從何而來呢?印在我心底的影像為何總是充滿陰影?

到達香格里拉休閒農莊,下車時立刻就嗅到煙火氣味。這裡晚上頗熱鬧,農莊會有些團體活動,例如煮湯圓、玩陀螺等等。我們把行李放回房間後,就到餐廳用膳,餐單上顯示的晚餐份量不多,在櫃位詢問時,她們似乎也對二樓的廚房不太熟悉,只敷衍了事,大概付了約港幣一百三十多元一份套餐的價格,廚房就會好好安排。農莊在山上,已無從選擇,我胃口不佳,但怕深夜會餓,還是叫了兩個套餐:烤魚和南瓜蝦。到二樓用餐,實在沒料到份量是那麼巨大。熱湯似乎最合我脾胃,而沙拉是南瓜薯球已經出乎意料,至於前菜有六款小吃,碟子比主菜還要大得多,大概是要彌補烤魚和南瓜蝦的貧弱。最後,還有甜品、水果和熱飲。食物有點油膩,我只吃了數口,飯菜都吃不下了,我猜想我一定影響了妳的胃口,叫妳擔憂。我們幾乎浪費了四份之三個餐的份量,感到非常慚愧,罪業深重,只好堆砌辯詞叫自己心理好過一點。

吃這頓飯的時候,我留意到牆上的木牌刻了一首詩:
正月梅花落,二月桃花紅。
茶枯元有數,不必怨春風。

讀時感到奇怪,我喃喃自語(當然是說給妳聽的):「『茶枯』會不會是刻錯了?應該是『榮枯』才通吧?」大概意思就是枯榮有時,不必嗟怨。不過,我想了一想再說:「不過也並非不可能,這首詩不見詩題,如果詩題是以詩回答的話,那就可通。例如有朋友寫了首詩給你,抱怨自己的茶樹枯萎了,那麼你寫這一首詩應對,並且安慰朋友,茶樹枯謝是有其生命定數,那麼這首詩就可以理解得到了。」後來,我在網上搜尋這首詩的資料,據說是一首禪詩,原詩正是:

正月梅花落,二月桃花紅。
榮枯元有數,不必怨春風。

我第一個印象是對的,快思,慢想。萬物的榮枯有時,我們身體的健康疾病也有時,「元有數」的命理,必須要以平常心去面對和領悟。不過,未到重要關頭總是置之不理的。一般來說,我們立刻想到的就是金錢,在這山頭,計程車和晚餐的費用都非常昂貴,毫不划算,口袋裡所餘,同樣,元有數。

20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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