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火煨字

2013年3月2日 星期六

說室內歌劇《蕭紅》/望軒


〈說室內歌劇《蕭紅》〉 望軒













  

  蕭紅越來越多人重視了,不但研究的人多了,連影視和舞台作品也陸續出現。不過,以她的人生為藍本的作品,就難免變成傳奇,甚至發掘她的悲劇性,看來要經過一段更長的時間,後人才會還原她本來的立體面貌,這是傳奇人物的一般軌跡。以西方歌劇形式把蕭紅的一些片段拼合起來,極具實驗性,而且很有野心。問題是蕭紅的人生夠不夠重量去承托,還有普通話與歌劇唱腔的形式如何交會。我們看到這齣歌劇的唱詞竭力將蕭紅的人生拔升為具人生哲學意義的內容,思考「愛」、「生」和「死」的關係。「蕭紅」這一角色出場後的形象和第一句唱詞,我就知道台上的並非蕭紅,而是Coral(此劇的英文名稱為Heart of Coral )。如果這齣歌劇延續下去,巡迴而有更多觀眾接受,「蕭紅」即將踏上一條分岔路。假如世界各地的觀眾能夠接納的話,她可能是Coral——一個後現代性的「蕭紅」。也許必須進行藝術性的改造,但我主觀地希望蕭紅只是一個年青女生,她的外表像稚氣的小女孩,內心是敏感的,而有很多理想要追求,有那種包裹不住的感覺。我對歌劇版蕭紅的不滿,在於她的紅色大褸,它太搶艷奪目了。或者觀賞之前,我正在讀蕭紅的〈回憶魯迅先生〉,所以落差較大。節錄一段如下,讓蕭紅的形象沉澱如暗啞的珊瑚。

附錄:蕭紅的〈回憶魯迅先生〉(節選)

魯迅先生不大注意人的衣裳,他說:「誰穿什麽衣裳我看不見得……」
魯迅先生生的病,剛好了一點,他坐在躺椅上,抽著煙,那天我穿著新奇的大紅的上衣,很寬的袖子。
魯迅先生說:「這天氣悶熱起來,這就是梅雨天。」他把他裝在象牙煙嘴上的香煙,又用手裝得緊一點,往下又說了別的。
許先生忙著家務,跑來跑去,也沒有對我的衣裳加以鑒賞。
於是我說:「周先生,我的衣裳漂亮不漂亮?」
魯迅先生從上往下看了一眼:「不大漂亮。」
過了一會又接著說:「你的裙子配的顏色不對,並不是紅上衣不好看,各種顏色都是好看的,紅上衣要配紅裙子,不然就是黑裙子,咖啡色的就不行了;這兩種顏色放在一起很渾濁……你沒看到外國人在街上走的嗎?絕沒有下邊穿一件綠裙子,上邊穿一件紫上衣,也沒有穿一件紅裙子而後穿一件白上衣的……」
魯迅先生就在躺椅上看著我:「你這裙子是咖啡色的,還帶格子,顏色渾濁得很,所以把紅色衣裳也弄得不漂亮了。」
「……人瘦不要穿黑衣裳,人胖不要穿白衣裳;腳長的女人一定要穿黑鞋子,腳短就一定要穿白鞋子;方格子的衣裳胖人不能穿,但比橫格子的還好;橫格子的胖人穿上,就把胖子更往兩邊裂著,更橫寬了,胖子要穿豎條子的,豎的把人顯得長,橫的把人顯的寬……」
那天魯迅先生很有興致,把我一雙短統靴子也略略批評一下,說我的短靴是軍人穿的,因為靴子的前後都有一條線織的拉手,這拉手據魯迅先生說是放在褲子下邊的……
我說:「周先生,為什麽那靴子我穿了多久了而不告訴我,怎麽現在才想起來呢?現在我不是不穿了嗎?我穿的這不是另外的鞋嗎?」
「你不穿我才說的,你穿的時候,我一說你該不穿了。」
那天下午要赴一個筵會去,我要許先生給我找一點布條或綢條束一束頭髮。許先生拿了來米色的綠色的還有桃紅色的。經我和許先生共同選定的是米色的。為著取美,把那桃紅色的,許先生舉起來放在我的頭髮上,並且許先生很開心地說著:
「好看吧!多漂亮!」
我也非常得意,很規矩又頑皮地在等著魯迅先生往這邊看我們。
魯迅先生這一看,臉是嚴肅的,他的眼皮往下一放向著我們這邊看著:
「不要那樣裝飾她……」
許先生有點窘了。
我也安靜下來。

20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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