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火煨字

2012年12月1日 星期六

〈Where's Life〉/望軒

Where's Life〉 望軒

在憂鬱花園裡,我可以說些甚麼?行走,遊目,謎蹤……昨天開完會已晚,逃了學,逛了許久,想找Landau Eugene Murphy Jr.That's Life》,很想支持他,踏上夢想旅途的人多麼激動人心,我也想Fly to the Moon,可是找不到這張仿如月光的唱片。

在誠品書店意外地找到張艾嘉導演、劉若英主演的《少女小漁》。上學期修讀「華文小說」時讀嚴歌苓的原著小說,多麼想找來看,隔了這麼久才浮現眼前,Life也許就是這樣,總是要你奇幻漂流一陣子(甚麼時候才有空觀賞呢?)。買了,有種空洞的狂喜,因為我外表是多麼的冷靜!台灣的繪本作家陳致元也將來香港講講座,繼《小魚散步》之後,再買他聖誕展銷的《一個不能沒有禮物的日子》。他真的太細膩了,繼童嘉之後已經正式登上我的繪本排行榜首位了!繪本裡的熊家族即使很貧窮,卻很懂得生活的意義啊!會心微笑,我知道它的重要,但自己好像笑得十分諷刺。我要收藏這本書,作為一種提醒,然而我走向相反的世界,我終於體會到在誠品的力量。我不知是慰勞的消費行為,還是消費的慰勞感,不懂得怎麼表達它,晚上十一時我還想在燈火通明的地方付款……黃子華不是在《洗燥》裡警剔我們嗎?工作那麼辛苦,無論如何也要獎勵、慰勞自己!持有這種想法的人,你當自己是甚麼呢?的確,大家都想反問,那他們又當我是甚麼呢?

今期的《讀書好》(第63期:獨立風景)寫得很體貼我,真好,最近十分留意獨立書店和獨立出版的事情,這一期談到了,但事實當然是很無奈的,不過總是希望有過來人能夠對我當頭棒喝。這期還有長毛的專訪〈閱讀的意義,生命的意義〉,長毛說得很精彩,非常到位,不閱讀的人,你們能夠想像一個讀書人形象的長毛嗎?抑或你們還天真地認為穿西裝的就是有智慧的知識份子,而穿著普通、行為進取就是激進的暴徒?以我所見抱持這種想法的人實在佔大多數。

深夜躺在床上,一部iPad在床頭,床上平的,世界也是平的,幾乎上沒有甚麼東西不可以翻出來,但都只是過眼雲煙,始終覺得虛擬的虛無,一如寫作。我試閱了一些漫畫,好的話還是希望買來收藏。吉田戰車的四格漫畫《傳染》很「無厘頭」,但真如被傳染被想一直看下去,香港和大陸都還未注意到他,但在台灣,他已被譽為「漫畫界的卡夫卡」了。不論你相不相信存在的荒謬,它還是蠻好笑的。昨晚還看了 槇えびし漫畫《天地明察》,是沖方丁的原著改編,遲些還有電影版。平日常常看到這本漫畫,今早刻意去找反而找不到,生活總要氣人麼!它講述日本江戶時代的著名天文歷學者安井算哲,經過20年的苦心鑽研,創立日本日曆「大和曆」的故事。主角喜歡算術和天文等,漫畫很有天人之道的魅力。一邊看,一邊想起淮南子,上面有著很類似的數學圖式,我不懂,但還是能夠體會到先民智慧,平常閱讀時只流於理解和思考,但漫畫把智慧的生成還原於生活經驗,很有味道,只有日本漫畫能夠駕馭,中國甚麼時候才能夠放下這種包袱呢?我在安井算哲身上還彷彿看到司馬遷的形象,一種來自我的幻想的少年生活面貌,而不是沉重的政治歷史包裝下的偉大人物定型。

立竿,見影。安井算哲反覆思量也解答不到的數理,有可能在一個轉身就頓悟,他也體察到了Logic就在這種更廣大整體的道中,這還有待我參詳。

2012121

2012年9月8日 星期六

〈立〉 / 望軒


〈立〉 望軒
直到我們披戴黑夜
靜坐 守望
身比樓更高
心比燈還亮

8-9-2012
「《字花》徵 詩.極短篇 送給 反國教朋友」稿

2012年9月2日 星期日

〈止〉/望軒


 〈止〉      望軒

  我乘坐計程車駛入山中,山路顛簸,牙齒多次上下碰擊,不但話不清楚,連顎骨也酸痛起來。可能因為這樣,我回答司機好奇的提問時,話語都被磨碎,彷彿他沒聽見我的話。當然,山路崎嶇,我沒理由要求對方在倒後鏡中注視我嘴唇的蠕動。我望出窗外,似乎外面是另一片寧靜,不過汽車的引擎和車輪聲音卻在我的身體內發動。我的心律在不規則地抖動,我一直被納米般微小的恐懼纏繞,但我有理由相信它在某一天會像核分裂一樣爆炸,不然怎樣解釋我會歎出一朵蘑菇雲形狀的口氣。家人說,我老是想得太多,早晚會出問題,相信問題已經存在了,或許司機並非聽不見我的話,只是不明白,沒答上嘴。正好,連自己也說服不了的理由,其實毋須宣之於口。我可以預料,任何人都會不斷勸我要多穿一些衣物,天氣太冷了,所有話都是衝出蘑菇雲而來。

  到了,應該說是找到,鐵絲網上掛著指示方向的木牌。我付了錢,司機的表情很複雜,但計程車拐彎離開時卻很簡單。我推開半掩的鐵絲網走進去,小徑上有足印,足印上有死去的黑蟻。兩旁的雜草枯枝不斷搔癢我的小腿,彷彿昆蟲叮咬,甚至吸啜我的血液。前面的屋舍,外牆是一片粉灰色,大概就像骨灰的顏色。即使在空氣似乎特別新鮮的清晨,也不要期盼它能煥然一新,照片始終是照片,但我抱怨自己曾經天真地相信網上圖片。我推門進去,見詢問處上的問字打了一個交叉,網上雖然沒有這幅圖片,但流傳出來的言論卻早有所聞。我既然要來這裡,就沒需要疑惑,因為理論上,踏出家門時,心情就一直蘊釀,甚至早已開始了。我只從背包裡取出一張申請表,職員仔細閱讀,在紙上填寫了甚麼,蓋了印,就帶我到儲物櫃前。我把背包放進去,職員遞了一套白袍給我,待我更換衣服,關起儲物櫃後,我把鑰匙交給他。我披著的白袍十分單薄,束了腰帶,但感覺還是跟赤裸沒兩樣,空空如也,冰涼徹身尚未令身體失去知覺,反而白袍和身體輕微磨擦時的觸覺,更叫我意識到某一寸局部的肌膚。我無端地勃起了。

  進入空堂,那裡只有幾個人在靜坐,他們也穿著白袍。我盡力放輕腳步,正在挑選一個合適的位置。眼下的女子很年輕,她梳起了辮子,胸部雖然不算豐滿,但她肯定也有那種和我相似的意識,她的乳頭尖起了。我承認只是想像,我根本無法想像女生對身體的觸覺和自己有何分別。我選了她身旁的一張坐墊,見她合上眼,腰背筆直而自然,我學她那樣靜坐。我合上眼,其他人也是同樣安靜地坐著,甚麼都沒做。不知過了多久,我睜開右眼窺看她,她還是這樣坐著,胸口微微脹大,之後緩緩平復,周而復始。我再嘗試合上眼睛,彷彿還能看見她端坐在眼前。呼吸,起伏。我聽見微弱的呼吸聲,聲音越來越大,不只是她一個人,是空堂上幾個人加起來的呼吸聲,也許現在已經坐滿了整個空堂。空氣熱鬧地流動著,但我不敢張開眼睛。氣流黏住我的身體,氣息也在耳際縈繞,為甚麼它們還在我的身邊打轉,浮遊的軌跡紋亂,已經環過我幾周,雖然在呼吸,但鼻孔似乎一直閉塞,空氣不曾進入過我的身體。我知道我在進步,我意識到我吸入了一點涼快的空氣,清晨的游絲撩動我的鼻孔,我禁不住打了一個噴嚏。聲響異常巨大,在空堂裡迴音極亮,我很想道歉,但立刻止住嘴巴。其他人還在如常地安坐,我瞥見旁邊的女子,她卻被我吵醒了。畢竟是我的錯,我不應懷疑她專注的能力,她向我厲了一眼叫我深感內疚,同時竊自歡喜。我只向她點頭,以示道歉,但她轉眼已閉目,重新靜止自己。她的那一眼已經印在我的腦海,在這裡,她一定知道說話和對望都應暫時止息,更何況是嗔怒和厭棄,不過她很快就能接納自己,甚至控制自己。或許,她比我想像中逗留得更久。

  我想再合上眼的時候,我察覺到額頭冒了汗,而且一顆汗珠像蒼蠅般停在那裡。老實說,我還有點餓,沒料到早餐不久就統統消化掉。我悄悄地站起身,離開空堂,這裡沒有掛鐘,天色大概已到了下午,時間確實不尋常。空堂後面連接草地和山林,葉子散落在屋舍的木板和石地,有個老伯正在用掃帚清理,沙沙作響。我經過睡房,這裡是另一個空堂,有些人已經攤開了蓆子在午睡。

  我在飯堂斟了一杯水,水流過喉嚨,進入肚子,填飽了半個胃。我開始感到無聊,我來這裡幹嗎?現在,我眺望山頂,空無一人,又看見樹葉飄落,落也落不完。突然,無事可幹,渾身不自在。那個老伯無聲無色地走到我的跟前,若無其事地把掃帚交給我,到底發生甚麼事?他沒說一句話,也沒望過我一眼,彷彿一切都理所當然。我有一剎那想把掃帚擲回去的衝動,甚至想用膝頭將它一分為二。然而,掃帚就在我的手上。葉子仍然很多,我開始掃地,每一個動作就有清脆俐落的聲響,一沙一沙地劃破這一帶的平靜,只是我沒料到來回幾次,掃帚毛長出黑色的斑點,我仔細一看,原來掃帚毛刺穿了黑蟻的身體,而且屍體碎得稀爛模糊。夕陽照著樹蔭,投映到地上的巨大斑點彷彿在爬動,有一刻我想像成黑蟻的復仇,但願不會造出這樣的惡夢,畢竟睡房就在旁邊。也許相對於自我,我不應該太過看重牠們的生死,不過我有種說不出所以然的感受,連進食其他身體較龐大的動物也不曾存有過的。

  樹林裡傳出似曾相識的呻吟,不像任何動物的叫聲。那種聲音很原始,也很遙遠。在我來之前已經搜集過不少資料,鼓起勇氣前來已經不容易,若說要進入山林,那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有些人談起自己的見證,有的說逗留了數十年才完成,有的幾天就達到。像我這種內心充滿幻像、愛胡思亂想的傢伙,不知要退修多久,才能享有那超越萬有的高度。雖然,來這裡的人都抗拒經書,但他們都存有某種信念。當大家都不再唸經,只是沉默靜觀,起碼相信誰都有超越軀體的本能。我每掃地一聲,內心就越恐懼,到底我得到甚麼,捨棄甚麼,才能獲得那個狀態。假定一切消失,融入自然,我所存的是虛無還是喜悅?我放下掃帚,嘗試用手去撿樹葉,掉進藤籃裡,此刻我和夜色一樣困倦。無數失敗或中途放棄的人都帶著比從前更不安的空虛離開,若是把一直蘊釀的內語釋放出來而不成功,誰都知道前功盡廢。究竟要做什麼,至今沒有人知道,大家都在摸索,但見證者告訴所有人,內語融合了自然,就能夠到達天堂的高度。我需要體驗,觀照我讀過人世間流傳至今的所有經書。每一隻動物,甚至每一片樹葉我都沒有命名,但我卻熟悉牠們,最終我熟悉牠們比熟悉經書還要深入。花草樹木的枯榮,生物的長大死生,牠們告訴我的消息越來越重大有力。我的皮膚在不知不覺間和樹木一樣粗糙。老伯死了多年我也無復記得。我掃地也不再有昆蟲為我而死。

  沙沙,沙沙。女人終於走到樹林,脫下白袍,懷著鬆馳的胸部緩緩地走進去。沒多久,她發出一陣古老的內語,所有生靈都有所呼應,我彷彿重新回到在母親的子宮裡,頓時,我也脫下白袍,一步一步走進去,在一棵長滿枯葉的老樹坐下。我嘗試發出心內的呻吟,兩片內語和眾生融和,喚醒了老樹上的所有枯葉,牠們逐一張開翅膀,紛飛。

二零一二年九月二日

2012年8月20日 星期一

〈舒明浩的憂鬱花園〉(一)/望軒

〈舒明浩的憂鬱花園〉  望軒

(一)

書櫃頂端有一本殘舊的書,書頁邊緣已經變色,色澤深得猶如銅製。這本書在甚麼時候出現的?以前一直不為意它的存在,但見它的顏色,卻像擺放了很久而無人翻閱過。我好像中了魔咒般,誓要打開看過究竟。於是,我踮起腳,伸手要取,差一點就觸碰到它,指尖伸盡,還差一點,我一跳……

指尖碰到書的一刻,整個書櫃便搖搖欲墜,我來不及反應,一堆書好像山泥傾瀉般沖向我的頭頂,書櫃也隨之傾斜倒塌,我費盡氣力也沒法撐住它,它沉重地壓住了倒地的我。這一擊叫我全身疼痛,剎那間頭腦模糊,這次必死無疑。我想起某書店老闆被書櫃砸死的新聞,明天我肯定成為頭條的主角了。

朦朧間,嗅到一絲幽香。我撫摸疼痛的腦袋,竭力睜開雙眼,這裡是天堂,還是地獄?我在哪裡?只見四周是陰暗,林立的樹木生長得仿如人形。叢林裡花草茂密,地上鋪滿書籍,胡亂堆疊,卻又有自身的秩序似的。我隨手拾起一卷,上面刻著神秘的文字。這是甚麼鬼地方?是通向往生的路上嗎?遠方有一點光,我身不由己地步向它,白光漸漸籠罩著我。突然,眼前出現了一片草原,地上仍然鋪滿數之不盡的書籍,我根本無法避開,所以逼不得已才踩在書上。前方有一所茅屋,斜陽夕照著它的表面,彷彿貼了金箔,發出黃金色的光芒,顯得異常秀美。屋前是一片小花園,長滿顏色鮮艷的花朵,還有蜜蜂和蝴蝶在花草間穿梭。這一刻,我彷彿置身於童話故事中,實在叫人難以置信。

一個女子從茅屋裡走出來,她穿著一身古裝,樸素的白,腰間隨意地纏一條青藍色的束帶,與電視劇裡的古裝角色全然不同,絲毫沒有一點俗氣,反而有種莫名奇妙的親切感和時代感。慢著!古裝?我是否撞壞了腦袋?別說笑了,該不會是《尋秦記》似的情節?抑或是那些我曾批評得一文不值的穿越小說?她一看見我,愣住了,然後對我微笑。我不知道該和她說甚麼,不自覺地聳聳肩,望望四周,說︰「這裡很美。」

「那你喜歡嗎?」

「喜歡,簡直像桃花源。但,你該不會是秦漢時代的人吧?」我說出來好像在說笑似的,連自己也感到奇怪。

她搖搖頭,說︰「不知道。」

「這裡只得妳一個住?」

「嗯,一直如此。」

「對不起,我還是想問……這裡是天堂嗎?」

「這裡是你的天堂。」

「天堂有分你的我的嗎?天堂不只有一個?」

「波赫士有首『關於天賜的詩』……」然後她唸唸有詞,唸出了其中四句:

我心裏一直都在暗暗設想
天堂應該是圖書館的模樣
我昏昏然緩緩將空幽勘察
憑藉著那遲疑無定的手杖

這首詩從她的嘴裡唸出來,很特別。我以為她是生於古代的女子,沒料到她如此博學。天堂是圖書館的樣子,很美,很喜歡。我的天堂說不定也是這樣子。我問她:「那麼,這裡也是妳的天堂嗎?」她笑說:「也是吧,這是我的花園,也是我的樂園。」

「妳故意把書隨意放在地上嗎?」

她笑說:「你真愛問問題。我覺得書本隨意放在地上,很美。擺在書櫃上,不論是圖書館還是書店,反而整齊得有點不自然。」

「妳有很多很多書,一望無際,簡直是古今中外,甚麼書都有。像妳這樣活在書中的女孩子,我還是第一次遇上。呃,妳,該不會就是顏如玉吧?」我好像說夢話般,但她卻愣一愣,露出微笑,她說︰「那怎麼會認識我的?」

顏如玉,是真的嗎?我甚麼時候才能醒過來。但我又確實喜歡沉醉在這裡。這場夢可以不醒嗎?我不懂得怎麼解釋,說︰「其實妳很出名。」

「你真愛說笑,事實上沒有人認識我哩。」她沒有嘆氣,在地上拾起一本書,自言自語般:「我喜歡把書放在草地上,書應該活在花園裡。」

「書,活在花園?」

「我不懂得解釋……書是樹木種出的果實,如果回到泥土,感覺很圓滿,很自然。」

經她這麼一說,我彷彿又聞到一絲幽香,我無法分得清楚,是花草香還是書墨香。我覺得,她的想法很美妙。書,就好像人,活在天地之間,自然裡生,自然裡死,循環不息。人和書,只出現在某一個時空,但微小的存在,卻可以永恆,只要它活如心臟。

「我想,從來沒有人像妳這樣對待書。」

「我喜歡,而你喜歡就好了。」她笑說:「我知道你也會喜歡的。」

「花園是很特別的存在。來到這裡以前,我從未試過身在花園的感受。這裡跟我認識的公園都太不一樣了,書和植物活在一起,很舒服。」

我不知她有沒有聽見我的話,她剛才撿起的那本書,書緣有一隻小昆蟲。她說︰「衣魚在書上爬,蝴蝶在花上飛,蚯蚓在泥土鑽,就是這麼簡單明白的事。在這裡,當你見到衣魚,再也不會感到殺機。」

她的話好像一陣清風撫摸我受傷的額頭,生活的壓力彷彿一下子如釋重負。這個花園,花園中的書,書園中的花,不正是生活中最缺乏的存在嗎?

「妳很明白人的需要。」

「就像杜麗娘需要花園,缺乏氣息,誰都不能活,更察覺不到美。」她閉起雙眼,把書捧在心上,像禱告般︰「我要感謝春香,也要感謝花郎。」

「湯顯祖《牡丹亭》?我最近也在看。美,消逝又永恆。其實她們也有讀書,但她們讀的書,太扼殺人了。」

「那座花園見證了青春,可惜老爺奶奶都不再提起了。」

驚夢,尋夢,我的夢也差不多要驚醒,這裡是天堂,是樂園,是桃花源,我離開以後,恐怕再不能回來了。或許,這裡只是休憩地,靈魂快要被收集起來,抑或墮落到地獄去,還是會輪迴?我的下場,沒有一本書能告訴我,我想問,顏如玉,妳知道答案嗎?妳知道我們身在何方?往後又會到哪裡去嗎?

她捲起手上那一本書,輕輕扑了我的前額一下。全身觸電似的疼痛,我一動,身上的書就掉到地上,我被書櫃壓住了,我使出全身氣力把它推開。我竟然……

還在這裡。

(2012年8月20日 稿)

2012年7月29日 星期日

〈綠隱〉/望軒


〈綠隱〉  望軒

狂亂的落葉噬咬足跡
咀嚼聲漸趨細微猶如啜泣
日落夕照汗珠淌下
多年前我黏貼滿地的春色
影子笨拙而潮濕

還有誰喜愛地上的支離破碎
是我履踐過的心瓣
天空的紗綿已沾上藍藥水
摧折朽壞的年輪將萌生嫩芽
風雨刷洗一切不安過後
不安刷新叢綠的暗光

而綠中隱沒之舊墳
少年的幽靈一直葬在路旁
以樹林囚禁自己
養著許多鳥的心事

2012.7.29

2012年7月24日 星期二

〈悟入歧途〉/望軒


〈悟入歧途〉 望軒

有人說,不斷操勞工作不覺疲憊,一旦開始休息,疾病就會像小鬼般鑽出來。有股暗湧著的欲念也是如此,它一直鬱積於胸,每逢假日就會像火山的熔岩蠢蠢欲動。捉得緊就充實而不枉過,但捉不緊的話,難免覺得空虛,看著時間白白流過。閱讀和寫作是興趣,忙碌時偶一為之已算萬幸,荒廢既自然又必然,笑聲在喉裡向內呼喊,然後在心谷中迴蕩,午夜或清晨的露水喊了出來。這學期的工作拖拉到七月中,正式放暑假時已經是書展的日子了。有把聲音猶言在耳:看你喜歡的書,做你自己吧!

我用開信刀切開封閉的書,一刀,一刀。這本伊麗莎白‧貝里《蝸牛教我慢慢活》(The Sound Of a Wild Snail Eating)的設計和內容配合得好,叫讀者慢慢翻開,進入蝸牛的節奏。書名應該譯做〈野蝸牛的咀嚼聲〉比較貼切,剪開的紙屑聲,像蝸牛的咀嚼聲,大概也和刀子割破皮肉差不多吧,我猜想。夏美的身體已經血淋淋了,我在城市的半空浮游,暴風狠狠地包圍著我,狂雨用力洗刷我的血,刀掉到地上鏗鏘作響。我醒來的時候很早,大約是平日上班的時間。冷氣的涼意浸入被窩,半夜懸掛了十號風球,我知道它即將逝去,總會逝去。我愛樹,也愛暴風。下樓時我目睹前所未有的破壞力,地上散佈了斷枝敗葉,一些陪伴我成長的樹木吹裂塌下來了,甚至堵住了馬路。哈哈,看見滿目瘡痍,我沾沾自喜。這是凌亂而狂野的美,頹圮的磚牆,摧殘的草木,死是歸於原始的生。我以前見過蝸牛在大廈外牆往上爬行,如今牠仍在,是同一隻嗎?牠曾經掉了下來重新開始,抑或是堅忍不拔地一直往太陽的光線邁步。這是你的路嗎?

我躲藏的房間如蝸殼,我吃書像蝸牛吃葉,沉鬱而自負,也許包圍著我的正是殼上神秘的漩渦。卑微的咀嚼聲吵耳得叫人發毛,寂寞如電影《月劫餘生》(Moon)的宇宙景觀。問誰,我需要甚麼呢?這裡沒有方向感。看那遙不可及的蔚藍星球,全都是陌生人。實習時教過的中四學生,如今都高考放榜了,但我沒有詳細問他們成績。順利的自然順利,不順利的就順著不順利。我相信這一輩的年輕人只要保守了心,沒有通不過的道路。小伙子醒夢你也是。現在是網絡世界,多元無限,繞了圈子也不相干,總之是你的路。

回首就會察覺到自己不斷拐入歧途,可能是逼不得已的,可能出於自己的選擇,也可能只不過是無端端的。即使道路長遠曲折,在途上煎熬得遍體鱗傷,身心受創,所有造就的總和就是你。假如不選擇文學,不讀也不寫,假如沒有到樹仁、教院和中大進修,假如不組織火苗,又不教特殊學校,假如未聽過任何宗教哲學,假如生活沒有任何挫折,人際關係十分圓滿,我可能只是一條鼻涕蟲。

二零一二年七月二十四日

2012年7月5日 星期四

〈溶月〉/望軒


〈溶月〉  望軒

正在收檔的花園街瀰漫著蕭條
妳說這是溫馨的開始
同行路上
抬望清空一片
於是昨晚的月圓
猶如康鈣C
在熱水似的今夜裡
竊竊溶解

一二年七月五日

2012年6月28日 星期四

〈I've got a peace like a river〉/望軒


〈I've got a peace like a river〉/望軒

早上換了短褲拖鞋,和輔導學生熙熙在吹氣水池玩水。他不肯玩,不知怕水,還是怕人,很多同學玩得很瘋狂。我鼓勵他,但他用我教他的拒絕技巧拒絕我:唔好…唔玩水…我摸摸他的頭,拍拍他的心口,害怕嗎?於是我拿起水喉管,教他淋同學的身體,水從他手上的喉管流向同學,只有這麼一丁點接觸,他的眼睛又望向別處了。

教他們,做一條流通的管子。我甚麼都不懂得,如此無知。

小息和一班中度智障的小學生聽歌,聽那首"I've got a peace like a river",他們都在蹦蹦跳跳,無憂無慮。我請另一位輔導學生達達來我的腿上坐,他不斷狂吻我的臉頰。我大概是沒法嚴厲,在同情的目光中失守了。

12年6月28日

2012年5月29日 星期二

〈澳門重遊記〉/望軒


〈澳門重遊記〉
望軒

十年前,是十年前嗎?我已忘了上次去澳門的日子,大概是中六七時,約有八九年。印象很模糊,只依稀記得一些片段。當年第一次寫遊記就失敗,我在電腦尋找到那篇未完稿的〈澳門遊記〉檔案,文章下面寫著「2006年」,大概是某次續寫和修改的日期,並非當年旅行的時間。可惜很遺憾,我始終無法完成它,我向來依賴文字記事抒情,否則會隨著年月而丟失。事實證明,留下來的印象已經不成故事了。這次重遊澳門,勾起了一些片段,所以想把兩次遊歷一併記下來,算作填補心靈的洞口。

以前和中學同學去,這次卻截然不同,是近年時常一起旅行的組合。不過出發時,教會的榮和榮姊也同行, 他們去辦理身份證。有人兜售比較平宜的船票,但不敢輕舉妄動,還是到正式的售票處買。榮後知後覺,我們買了晚上十時多回程的船票後,他才說自己不用那麼晚,於是更改船票,約五時多就會離開。當年是怎樣買票的呢?毫無印象了,只記得船上的一幕︰我突然收到沒來電顯示的電話,一聽之下,原來是瑜打錯了,那是較昂貴的漫遊通電,總之多談幾秒。第一次去澳門時很驚訝,沒料到澳門和香港相距這麼近,彷彿只是前往長洲那麼短的船程。這次有心理預備,自然沒有強烈的旅行感覺,但雪似乎充滿期待。話說回來,船隻跟當日不太一樣,腦海裡浮沉的船比較簡陋,沒有這艘那麼新型。這次十一時上船,我吃了麥記早餐,讀著司馬遷的《史記》,帶這麼沉重的書旅行,確是格格不入。

過境很多人,不知發生何事,平日應該甚少這樣。沒有職員維持秩序,我們幾經辛苦找到龍尾,但原來我們排隊排的是遠方那列,人們開始有點微言,認為澳門處理得太慢。一片人潮中,我看見一個似曾相識的男孩正迎面而來,一時間無法記起他是誰,彷彿在狹路相逢中擦身而過。直至遠方開了一條新通道,阿超舉手召我們,我們立刻跑過去,很多人偷偷地插隊,但幸好沒造成大混亂,整體來說還是守秩序的。離開過境的地方,開始重拾了一些拼圖,拼砌昔日的畫面。以前澳門像某些香港舊區,但闊別幾年,澳門已變得跟大陸差不多模樣,我簡直以為自己身處深圳。記得那時因為太早抵達澳門,早上到新八佰伴的美食廣場吃皮蛋瘦肉粥,我們只等十來分鐘也感到不耐煩,澳門和香港的節奏不同,後來慢慢察覺和適應。少年無知的事情實在很多,粥裡的皮蛋上有花紋,男孩子竟大驚小怪,以為那些是鴨羽毛,卻不知有「花皮蛋」這回事。井底之蛙當眾出了醜,無地自容,統統跳回井裡自嘲去。

我們乘坐前往葡京娛樂場的旅遊巴,途經的地方很熟稔,我記起了!金沙賭場附近本來正在修建,如今已經完工,那是頗有特色的澳門漁人碼頭,有些類似古文明的建築,不過沒去看。重遊澳門才發覺自己一直把金沙和葡京兩個娛樂場混淆了。難怪我曾跟朋友說金沙是最新的,他們都說那是舊的賭場,也許是我一直停留在幾年前,沒想到澳門的發展,更何況一座金碧輝煌的新葡京已經落成,因為它,整個澳門的觀景有了很大變化。

重遊新馬路,分別不大,我猶記得其中一條小巷,我們曾經拍過一些特色照片。街上的店舖好像也沒改變,黃枝記仍在,而等候的人還是那麼多。這次到了玫瑰聖母堂,上次沒有進去,也不知那是教堂。聖母堂的建築外形不宏偉,倒像平平無奇的屋子。進去正對著聖母像,旁邊有耶穌受難像、門徒雕塑和燭火等,比較起來,顯得聖母比耶穌更重要。有些人參觀和拍照,約有兩三個人在祈禱,我們似乎阻礙他們安靜自己。從側門進去,上面兩層是文物展覽廳,看來不太珍貴,不過是歷史的遺物罷。離開後,女孩子逛一間賣蝴蝶袋的店舖,我則望天打卦了,旁邊有一間文采書店,我上樓一看,很快就回來,不過是普通書店而已。來澳門不為博彩,就是為了吃,查看旅遊書,決定尋找位於十月初五街的「南屏雅敘」,那是一間舊冰室,味道一般,甚至不及香港,就當作懷舊一番,將來澳門也會面臨和香港類似的問題,冰室終有一天會溶化。這時阿榮辦完身份證回來,他幾經辛苦終於找到,滿頭大汗,一口氣就喝完了一杯凍奶茶。

大三巴不倒,遠看好像積木堆成的牆,前面那條長長的階梯,遊人絡繹不絕。我記起那年可笑又無奈的經歷,國內同胞拍照竟不懂得禮讓,甚至刻意站在你的面前攝位,無論你跟他們說道理還是麻煩他們先讓開,他們仍然充耳不聞,那次對大陸人留下了負面的印象。如果走上大三巴,那裡架空的平台是滿佈小孔的,要是女孩子穿裙子,下面經過的遊客往上看,可以隱約看見裙底的春光。這個設計問題至今還未改善,當年我們男孩子發現這點,難免帶點輕狂的心癢。之後我們沿著旁邊的山路上去參觀炮台,經過小店,喝點飲料,休息了一會。那裡的炮台沒變,變的只是外面的景觀,借位拍照,彷彿炮台瞄準了新葡京娛樂場般,趣味盎然。記得某處階梯石邊,從上面往下拍照,還換了好些姿勢,那時我們拍下的照片如今在哪裡?沒有沖曬出來的照片,往往在電腦的更替之間消失了影蹤。真實亦然,我離開時,另一雙足印踏上,來不及回眸就頓成炮灰。

榮先行回港了,他不留至夜晚。黑色的計程車是澳門的特色,第一次乘坐覺得特別有型,其實裡面是毫無異樣的。我們到氹仔去,女孩子比較喜歡這清幽的環境,不像大三巴附近那麼擁擠。穿過最熱鬧的那條街,以前會不斷派獨立包裝的零食讓你試,吃的話可以飽肚,留的話也足成一大堆手信,但這次卻幾乎沒有,其實也好,免得造成浪費。遊覽氹仔,為的就是大利來記的馳名豬扒包,上次因為太晚,常用的那款麵包賣光了,改用了烘底的方包代替,也很不錯。這次我卻貪新鮮,試新款的菠蘿豬扒包,只能說特別,不見得突出。事實上澳門的豬扒不見得比香港優勝很多。聽聞氹仔還有更好吃的燕窩蛋撻,下次要帶我去,親嚐美顏的滋味。

經過聖善學校,到光復街附近,一直沿路下去,那裡有些青青藍藍的葡式小屋,別具異國風情。正對著一片荷塘,水面上探出殘荷的葉子,黃昏映照那些凋零的綠,粉紅的花瓣只能在想像中綻放,或許已悄悄出現在妳的臉頰。入夜了,燈光迷離的黑影潛進荷塘,無數美艷動人的故事缺乏說書人流傳,只能靜止於照片之中,隔著屏幕互相凝望。

我們步行到威尼斯人酒店,聽說裡面有平宜的自助餐,我們決定去試。酒店的裝潢簡約中帶點豪華,我們找了一會才找到渢竹自助餐。這個自助餐主要是東南亞菜式,幸而有長腳蟹,那是女孩子的至愛,他們吃完再吃,不怕麻煩。聽侍應說會員有九折,於是我和雪立刻到旁邊娛樂場所申請。進去的時候,保安叔叔還以為她未夠十八歲,保安應是最懂得逗女孩歡喜的職業了。當年到澳門不斷地吃,晚上嚐了一頓葡式晚餐,還記得那味「血鴨」,湯汁是赤黑色的,頗為特別呢!對學生來說,吃一頓西餐十分昂貴,但那個時刻也相應份外名貴。工作後更捨得花費,但特別的時刻變得不容易,反而需要更多更多的心意。這種事對我來說很困難,自助餐各取所需,最適合我這種隨意處事的人。這裡的自助餐合我口味的很少,比較喜歡的是翡翠螺,鮮甜彈牙,而且螺殼的青苔色很像我,這虛假的翡翠,自己也不知向內還是向外,總之一直螺旋。

四月二十五日澳門之旅
二零一一年五月二十九日 完稿

2012年5月26日 星期六

〈何止雙美〉/望軒


〈何止雙美〉  望軒

經歷了疲憊的一天,大廳的燈光在夜晚勉強撐開眼睛,從腦後偷看我怎樣默想、回憶和札記。美事寫在下面︰

早起,隨意取來便服就穿,晚上要出席教育學院的導讀會,但我還是喜歡樸素。出門時,本來趕得及到奧運站附近的教育學院分校上課,沒料到在樓下的轉角處,恰巧看見有一位清潔女工拉著垃圾車,垃圾車突然給絆倒了,她一下子沒法接應,整車反轉了,垃圾瀉到地上。她無助地看見我,四目交投,心裡自然而然地想幫她一把,但看見骯髒的垃圾又有些卻步。說到底始終不忍,我過去幫她,合力把垃圾車翻正,試了兩次都不行,我想放棄,說必須要找人幫忙。我看見橫過的路人疑慮,沒有人來幫忙,其中一個的樣子好像我。清潔女工說要再來,她好像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做了錯事,只想趕快翻正車子,最後我們盡全力做好了,我的黑衣和牛仔褲都碰到垃圾車,而且我雙手沾滿污跡。我沒戴手套,由她自行撿拾垃圾,我則到垃圾房裡洗手,她忙著整理垃圾車,卻忘了給我清水。

我洗手時,想到自己作了一件美事,同時又想到,這些垃圾不是我們造成的嗎?為何我會如此厭惡?清潔女工,突然令我聯想到一直同情的蟑螂,蟑螂的責任很重大,但我們卻嫌棄得要滅絕他們。我離開時,她連忙道謝,說我真是個好人。起初我也有掙扎,更沒想過要人稱讚,只是盡性而為,便是圓滿。之後我潛意識地認為細菌會滲入我的皮膚,最終得到大病,不自覺地先後兩次到洗手間進一步清潔,但穢氣依然纏住我。連我吃的吞拿魚麵包,彷彿也帶有酸臊的味道。

有關過度活躍症的課堂已經開始了二十多分鐘,後來一直心不在焉,彷彿病菌正在滋生成長,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忘記它。小休時趕到圖書館列印晚上需要用的簡報,但一些因版本轉換而出現的小問題尚未修改,未有空處理。這天的課早了完結,我和其他特殊學校的同工到大角咀的金船長餐廳吃午餐,聽說很出名,所以其中一位同工早為我們預訂了,比起商場裡的既平宜又好吃。以後或許沒機會再和他們一起聚餐了,畢竟我們來自不同的學校,而且各有各的忙碌,好好珍惜眼前的良辰美景,它切實地擺在眼前,並非虛設。他們知道我晚上要導讀,誇讚我一番,接著便取笑我的衣著︰「你需要回家換一件衣服嗎?」

下午和另一位同工參觀「母親的抉擇」,我們在車上無意中談到閱讀和生活目標等事,我說沒法說得清楚,但那個目標並非盲目追求,而是早在我們的心裡,等待完成的機會。說得模糊了,時候又未到,就先到書店看書。海港城有個攤位,玩即影即有的連橫拍照機,她非常雀躍,她邀我我不拍了,怕每一張都是相同的模樣。參觀「母親的抉擇」機構,沒料到它藏身於尖沙咀的高樓大廈上面,也沒想過能聽到一些感人的個案,好像打針那樣刺進心裡,有點痛,但卻有藥效。

晚上的導讀會是香港教育學院中國文學文化研究中心主辦的,上次講過王梵志的詩,這次則是柳永的詞。我分享了自己閱讀《樂章集》和進入柳永語言的竅門。可能我的閱讀過份感性、想像和誤讀,所以有回應認為我提出的前設值得質疑。其實我早考慮過這個問題,但由於設想得太遠,以至過份詮釋了某些概念。學術的推敲思維是需要訓練的,他們都很有批判性,而且大多能合理地指出值得斟酌的地方。近年個人的發展傾向綜合多於分析,心性重於理性,習慣將魚網打撈起來,肥美的鮮魚就在網上跳脫,卻沒料到疏於織網,魚網已穿了一個小洞。柳永的詞需要吟唱和誦讀的,不適用於學術討論,但既然要做,當盡自己所能作的。柳永的詞很懂得迎合他人,而我卻時常固執自我,不懂得想及他人想要甚麼。以為為自身就是高尚,為他人就是庸俗,但到底有沒有這回事?我習慣自己的閱讀模式和火苗讀書會的共生空間,他們的導讀會是很不相同的方針,我應該嘗試配合,不可只停留於閱讀,反而多些嚴謹的論證,以問題導向會比較滿足大家的期望。這實在很有意思,雖然導讀會不合我的個性,但好像越來越好玩,又有挑戰性。兩次經驗後,開始捕捉到一些竅門了。喜歡文學的人能夠聚在一起閱讀和探討,其實已經是千載難逢的美事了!文本細讀,針對問題作進一步推敲驗證,這些都是熱愛文學的人才能堅持的。我未必能回應每個參與者的問題和發言,但我非常珍重那個時刻及各位的參與。我十分嚮往業兄的辦公室環境,大概是能與書為伴,還有身邊有些志同道合的人。美景如許,切勿悔不當時留住。

古人音訊難寄,寂寞難消。因此,我把札記貼在網上,正是現代人常用的錦字傳書。身在國內的詩哲,是否正在越牆眺望,憐我的多才多藝?

且聽一曲︰
杳杳神京,盈盈仙子,別來錦字終難偶。
斷雁無憑!冉冉飛下汀洲。思悠悠。
            ——柳永〈曲玉管〉

徒兒,上京只要盡心而行,一切平安。

二零一一年五月二十六日

2012年1月1日 星期日

〈現代水墨〉/望軒


〈現代水墨〉 望軒
我們的點線面該從何下筆
最初的邂逅和暫別
無數錯過的落日
太多的想像
被風景的漩渦圈套

我揮手把藝術館和海旁
褪色成簡約的線條
而妳自水墨的階梯下來
輕輕步入我的現代
在城中留白
身是山水綠
笑是櫻花紅

201211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