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宵〉
望軒
「初生欲缺虛惆悵,未必圓時即有情。」
——李商隱〈月〉
彷彿被金剛圈緊箍著一樣頭昏腦脹,可我不是悟空,我的約束來自自己,我獨自一人的時候,常常喃喃自語。元宵節,卻是農曆新年假期的最後一天。之所以會感到痛苦,無非是假期讓人忙裡偷閒。唯有時間才能思考、整理和想像。最近一直忙於研讀李商隱的詩歌,近乎審美疲倦了。我應該歇息一會,但他卻扯住我的衣服,強迫我傾聽他的語言。
《一僕二主》令人捧腹大笑,今年請詩哲看這齣喜劇,慶祝她的生日,轉眼又幾年了。一個人侍奉兩個主,劇中主角尚能忙碌得快樂而圓滿,現實可以嗎?他們鬧鬧笑笑,說命運是甚麼?命運是車站之於巴士,巴士的靈魂就是時間表。多美妙深刻的比喻,命運啟示我們自由的虛設。那麼我要做的是甚麼?我的任何行動還能否展現未來回頭看的歷史的多種可能性,以作為碎片的角度折射多條平行路線,以未逝之將死者等待被喚醒?那麼我活著,以及所有死者曾經活著的意義,是否具備彌合的任何價值?
藝墟的閱讀空間未能久久存下我們,與頌恆、詩哲和子陵坐在樹旁的咖啡廳,聽子陵唸波德萊爾的〈舞蛇〉,我想起溫庭筠的〈菩薩蠻〉,慵懶得像一隻兔子,找死。頌恆啊,讀書要深入,戀愛也得真誠;詩哲啊,研究要紮實,教學也得用心;子陵啊,理想要堅持,幸福也得爭取。記起村上春樹,也許我還在成長的階段,所有事情都像回力刀一樣繞了一桌回到我的身上,從他們的位置看見自己幾個面向。
假期完了,總是想把話說完。也許為了再開始,也許為了留下一些話。我無法掩飾自己生命裡某根不祥的神經線,它兇猛地浮現在我的額際。元宵的完,想引一首無關上文的詩歌。十年前的中學刊物《木子集》,刊了梁曉勁老師的一首詩,當時看不明白,但一直藏在心底,尤其喜歡結尾:
〈思思絮絮〉 梁曉勁老師
一泓明媚動人的山水
豆腐
被歷史的釜鑿輕曳 一拖 拖出了
井然有致的磚塊 掀動 歲歲月月的搖搖晃晃
是鳳凰木花燈紅艷的燭光 奏出
「在陽光燦爛的五月裡」
偶爾嫣紅 (六月棲棲)
恆常零落 (只有香如故)
昔日的螢火來襲 可有想起天使
一位提燈
一位在加爾各答
一位化為雨後的彩虹
一位謹守天安門
燈影彤彤屏息靜氣舉目 凝望
悼念塵垢覆蓋的剩餘
傳說 年輪是鳳凰木的日記
事實 「肚腩」是生活的年輪
期盼 來年站立默哀還能看到
自己的腳趾
今天重讀這首詩,終於比以前多懂了些。晚空,沒有月亮。我摸摸肚腩,大概月圓了。
2013年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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